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被双相劫为人质的五年 || 渡过

渡过作者 渡过 2022-06-06
文 / RedAce    图 / 张进

世道再难,也要呼吸顺畅。

——舒国治


我并不爱“他”,“他”于我而言,是个死缠烂打的人。直到成为他的人质五年以后,我才知道,“他”的名字,原来叫“双相情感障碍”

最近听到“他”的消息上了热搜,我再次开始精神紧绷,我逃避“他”已经太久了。

一  

遇到“他”时应该是在2016年,高二,我长期遭受一个男同学的骚扰和同学的语言暴力,从那时候,“他”就开始与我如影随形。2017年我考上了大学,却不是我心仪的学校与专业。这也是我心中最痛,自认白读了多年的书。

和“他”一起,我时而昏昏欲睡,时而精神紧绷头疼欲裂,麻木不仁。有时到了学校,我就紧张焦虑得胃疼,要么就睡死,压根顾不上学习。

因为寄人篱下,叔叔也看不下去,想把我摇醒。可是叔叔怎么能知道,“他”让我的神经彻底紊乱了,我的头脑一片空白,我的注意力像撒了一地四处滚落的弹珠。

我不敢把“他”的存在告诉父母,因为以前我在外受了委屈,父母都会让我反省自己,觉得我小题大做。

有一次在车上,我和爸爸说:“我真的活得很艰难。”爸爸很生气,开始加速,狂踩油门:“真这样那我们一起死吧。”坐在后面的我失重,心脏周围似乎有很多筋抽在一起。后来,我又问爸爸为什么不带我去看医生,爸爸又先入为主:“一会儿你又说,我们觉得你有病。”没有陪伴,没有耐心,极端地扭曲我,羞辱我。

“他”又支使我,让我断了和所有朋友和同学的来往。我的微信里人最少的时候,只有16个人,除了长辈,只剩一个朋友,当然,不会是我最好的朋友。

他让我不再画画不再写作不再弹钢琴,不再向外界表达,变成了一个只和他说话的哑巴。

我很早就开始手抖,切菜,削皮,都常切到手,所以怕疼,也怕血。

他倒显得善解人意。最开始只是拔我的头发,后来才是用鞋带、有时是系蛋糕的彩带,勒紧了我的脖子,或是一个又一个响亮的耳光,让我清醒,让我知道我逃不脱。

后来我了解了他相关的文献,我才知道他臭名昭著,长期以来,“他”都以保护之名变相地在控制我。

但我已离不开他,因为我们时常对话,我不断和他倾诉重复我的痛苦,因为只有在他这里,我才配歇斯底里。

他已经知道了我的所有秘密,即使他不停地想摧毁我的意志,我也依赖他。我的自尊心不允许我把秘密再告诉其他人。

是我,怪我,选择了他。

二  

2019年6月,婶婶怀孕了,却因子宫肌瘤痛苦不堪,我去探望她。共情容易太强的我也十分难受,无论是心理还是生理。

“他”却在这时又找上了我。

如果说正午十二点的阳光最为刺眼,这时候的我也是这一辈子最迷茫的时候。

我说,我不想跑了,请给我一个痛快吧。“他”将我逼到了医院五楼的天台,在我望向远方,踌躇之际,告诉我:“这可死不了,别落下个高位截瘫。”

死是我始终纠结的问题,我曾有好几次想死,却硬是从悬崖边走了回来,并不是真的放弃了死的念头,只是担心这样很难看。

后来我在网上讨论这个问题时,有评论说,你其实并不想死,真想死哪用得着想那么多。

用得着的,活着平凡,想“高贵端庄”地死去并不过分。虽然我气得想顺着网线过去打人,但是对方的无脑发言不值得我计较。

10月,弟弟出生。我曾相信,新生可以迸发出很多强大积极的能量的,然而,我却没有得到我期盼中的力量。

我抱着安睡了的小小的弟弟鼻酸痛哭,他还这么小,要养多久,才能是我今天的二十岁。婶婶为他受了那么多苦,我的妈妈一定也一样为了我受了很多苦。

回想起当初我闹退学,住上铺的我将我的奖状证书通通砸到地上,床帘围住,我没有注意低头在捡的妈妈,我是怕砸到她的,可是出口却是怒吼地问她是不是有病。

“养儿方知父母恩”,大致就是这种心理吧。

我的精神状态仍是不好,我疼,心口疼、头疼、腰疼……我做梦,做很多绝望透顶的梦——被人追杀、做自己不可能做的事情、反复高考……

我的呼吸也变得异常缓慢,看牙医时不小心堵住了我的一个鼻孔,都差点让我窒息。

我眼神暗淡,面色苍白地抱着弟弟出门的时候,不知情的朋友遇到了,说我像《情深深雨蒙蒙》里疯了的可云一样。

《情深深雨蒙蒙》剧照


由于很多因素,我是不可能会生孩子的,我无法给予爱、给耐心、给环境,但是我依然爱弟弟。弟弟是那样可爱的宝贝,偶尔需要我抱抱,需要我哄睡……

我不知道明天和疯狂的“他”哪一个先来。

为了补偿我对弟弟永远不够的耐心,我花光了我兼职赚的钱,给弟弟买了衣服,买了玩具,买了车车……

就像随时都可以告别那样。

三  

2019年底,长期的折磨让我要死不活,可能出于离不开我的原因,我决定找心理咨询师。我连夜写了六千多字的过往,生怕咨询师会忽视掉我众多不起眼的根源。

前两次场咨询,第一场讲学校,二场是家庭。在咨询师面前,“他”很猖狂。我边倾诉,“他”边一拳拳揍在我心里,我泪流不止,为多年委屈,为被理解、同情。

第三场,主任叫来了我的爸爸妈妈和奶奶。其中的环节是很尴尬的“爱要大声说出来”。但我尴尬得脑袋发懵,听着他们说爱我,我一点也不感动,恶心从胃里涌上来,我逃出门,止不住的干呕。

主任打不过“他”,救不了我。

不过我在心里算是和家庭分离了,我开始仰仗着“他”,做以前从来不会做的事情,比如学会拒绝,去他的乖巧……

我决定去了我最向往的地方,北京。

我想,这里是能够触及我灵魂的地方,并且那里家足够远,或许可以打败“他”,再不济,逃离一段时间。我知道帝都人特别多特别多,未必适合我去。可是又想,我真的哪天一时兴起与“他”同归于尽,我就再也没有机会了。

办理休学和工作交接的时候,老师工作的工作部门负责人都看到了我和“他”一起。我的工作负责人说,以前也遭过“他的威胁,或许可以传授我一些反击的经验,鼓励我要好好生活。老师也鼓励我,让我别沮丧,别害怕,她也是到了三十几岁才摆脱他,慢慢开启了不一样的人生。

我沉重的心门仿佛被打开了一个缝。尽管家里的长辈们不能理解我,但是社会上的长辈们也经历过,他们也会体谅我,爱我。这种亲切的“病例”,让我觉得,我的依赖一定是有得治的。

我就是这样,只是一点点爱意,我都会疯狂放大感受,永远感谢淋过雨为他人撑伞的人。

随着飞机起飞,我的耳畔连带着脑仁嗡嗡作响,戴着口罩让我难以呼吸。熟悉的感觉让我知道,“他”跟着我来了。

下了飞机要坐地铁,买完票,我跟随着人潮,却再次走出了入口,只得重新买票。我的身边从来没有这样多的陌生人。我在地铁上心跳加速,几欲崩溃,我知道我已经没有什么能依靠了,只能迅速整理自己。

我怕在这全国的心脏首都,会被冠以“成年人的崩溃往往在一瞬之间”的标题,迅速刷屏各大平台。可是再一想,大家都很忙,谁会在意我?我的警惕就是那样可笑。

我也能听到他和其他人的笑声,很大声,很刻薄,笼罩着我。

四  

经过年初突如其来的疫情,直到2020年6月,我麻木不仁地带着“他”兼职后,攒了一点钱,到精神科就诊,精神科终于给“他”才下通缉令,双相情感障碍II型,才是他真正的名字。

我如梦初醒。这五年,我选择性遗忘了太多,我从最近开始重塑五年以前的各种痛苦细节,这才有了你们看到的这些零散而又有些混乱的内容。

我在自救。但自救不够。仅仅自救只会让“他”自以为没有威胁,摁住你在崩溃的边缘反复横跳,因为这是病,要到医院里去,要看医生,要吃药。吃药也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隐身,虽然无法彻底摆脱被追杀的痛苦。

最后,化用舒国治老师的话:世道很难,祝大家呼吸顺畅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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